又回想起来疫情期间集体注射疫苗的事情。
我们本地的室内公共场所是体育馆,那时还是冬天,全校师生集体来排队。我讨厌死了口罩的触感,根本不管父母的叮咛,总是偷偷把它揪到鼻尖下面,就这样,呼吸处还总是连接着一片湿而冷的水汽。
激光打完注射卡,捞起左臂的袖子(那时我还在高考,右手要留来写字),医护人员掰开疫苗小管有清脆的咔嚓声。我其实怵头,回想起小时候父亲说不看就不痛了,少年脾气上来,便逼着自己直视,脑袋僵直得像颗强扭的瓜。很多人都说打新冠和狂犬疫苗一样,打完痛得使不上力气,但我只有第三次肌肉注射极痛,由于自诩很会忍耐,就风轻云淡地硬撑,还要去主动招呼同学聊天。
注射完要在场等待三十分钟,不大的体育馆中间摆了很多塑料凳子,饮水机有温水,所有到场的人不知为何都在狂喝。那时候,体育馆的木地板经过累月的踩踏带有一种温润的油黄褐色,木块松动,行走中和鞋底磕碰出硬硬的嗒嗒声。踩在那样的地板上,恍惚中觉得好像正在参与一场大型活动——尽管周围围绕的不是帘幕而是白色个隔离屏风,还充斥着消毒水和体育场胶皮的味道。
像是初一时被组织起来的元旦联欢。在中学的大体育馆里,我们摩肩接踵地坐在塑料凳上,巨大的幕布被钢筋吊起,在舞台上放射出深邃的阴影,空气潮热,人们突如其来地为闪亮登场的演员们鼓掌。那样的演出颇有抽离感,我不时被演出的吵闹带跑,又低头翻看自己带来的小说和作业——然后被一首《vois sur ton chemin》的合唱震醒。
震聋发聩啊,眺望你的路途。那是高一的班级,负责指挥的女生面对身着黑衣黑裙的同学舞动她的双手。所有人的法语都只是勉强可以听的音调,声音并不大,但是我似乎感到一种十分努力、很有热情的声音。没有文艺委员会在班级合唱选择难度高的歌曲,排练的人一定会自取其辱——但他们选择了这一首,而且用并不十分动人的嗓音将它唱了出来。
那时小小的我觉得,升上高中之后,我便会成为这样夺目,闪耀的大人。我向来要稚拙地说自己喜欢《放牛班的春天》,遵循一种非常原始的冲动将它看了五、六遍,没有任何多余的考量,也并不存在文学少女的仪式感。我就只是基于原始的激情爱它,从没深思过那个电影世界提供给自己一种怎样的价值。
但是,我升上的高中其实没有一个能容纳全校同学的大体育馆。自然而然地,也没有什么班级演出了。大家都自顾自地活着。我没有像那样唱过任何一首歌。